“如果要我选，我做那朵玫瑰。”

　　他愿做个爱的象征。

　　片刻的沉默后我讲起在一次次宴会上听过的那些荒唐事，他似乎饶有兴致，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两颗星星，我却无端地想起某种野兽。

　　“我该回去了。”最后我这样说，他却在我转身时叫住我。

　　“阿黛拉小姐，您愿意同我跳一支舞吗？”

　　就是这一刻，我所等待的，我所盼望的，都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在信鸽，”我缓缓开口，“邀请贵族姑娘跳舞前，要先送给她一朵花。”

　　“我以为我就是这么做的。”他咧了咧嘴角，我看了一眼我的左手，依旧攥着那支花。

　　“你是在说这支垃圾吗？”

　　那朵半开的花被掷入夜色，像白孔雀的尸体坠入月光。

　　“我会在后天早上回去。”

　　“回到哪里？”

　　“回家。”

　　回那个花园里有棵苹果树的白房子。

　　我在小镇上停留的第三天从早晨开始下雨，女主人兴致不减，带我参观她的收藏室，里面是各种形状的玻璃罩子，保护着一个个死去多时的美丽灵魂，我在其中看见那朵白玉兰。

　　“它真漂亮。”我如是赞叹。

　　“如果阿黛拉小姐喜欢的话，就把它带回去吧。”女主人大度地一挥手，我摇头婉拒。

　　“艺术品总要和优秀的鉴赏家留在一起的好。”

　　经过那个玻璃罩时我略微回头看了它一眼，的确是个绝佳的艺术品，我当然会带走它，但不是由这位好心的夫人赠予，这没有意义，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我要它被我年轻的情人捧在手里，他会在花园中央或某个角落将它献给我，我会接受这件礼物，然后与他跳一支舞。

　　他会成全我，因为他是如此傲慢且野心勃勃。

　　他会离开我，但他会永远爱我。

　　晚餐时我用随意的语气向女主人提起返程的计划，她表示了不舍和遗憾，并欢迎我再度拜访。

　　“我会再给您寄去邀请函的，阿黛拉小姐，像您这样高尚的人不多见。”

　　“我荣幸之至。”

　　但我知道我不会再回来。

　　今夜之后，这片花海与爱无关。

　　我在九点钟的时候推开第一个晚上推开的那扇小门，月光流淌成一片汪洋，他站在银白色的水域中央，手里捧着那朵兰花。

　　他涉水而来，我想起月神的传说，她的箭在海面上穿过她爱人的头颅，那个男人沉下去，一串月光升起来。

　　最伟大的悲剧无非爱与死亡。

　　“我将信鸽的珍宝献给您，阿黛拉小姐，即使在我眼中它远不能与您相提并论。”

　　我接过它，现在他是那个为爱人祈求红玫瑰的少年了，谁会在意那只夜莺死在了什么地方？

　　我不在乎，无论如何，我不在乎。

　　“所以，您愿意与我跳一支舞吗？”

　　幽灵一个接一个在我身边浮现，他们在花海之上漂浮，虚幻的小提琴拉出圆舞曲的前奏。

　　“我很乐意。”我的爱人。

　　在月光下旋转时我仰头看他的脸，多么奇妙呀，这是我们相遇的第三天，也是我们相爱的第三天，我们当然相爱，他爱我，所以我理应爱他，与他跳舞，接受他的花。

　　“我明天就要离开了。”幽灵散去后他这样说，花园里一片寂静。

　　“去哪儿？”

　　“另一个国家。”

　　我们就这样告别，带着尚未厌倦的爱。

　　“我爱您，您知道吧。”

　　他在我唇上落下一吻，手掌没有碰到我的肩膀。

　　然后他打开那扇门走了出去，我站在银色的流光下，所有幽灵销声匿迹，我知道我再也不会看见他们。

　　我最好的时间结束了，未来我将在漫长的日子里老去，与死去的爱情一起，它的尸身必将腐朽，魂魄永远鲜活。

　　我英俊的情人，他离开了我，因为他爱我，我让他离开我，因为— —

　　我爱他，我一直都爱他。

　　我以为我应当是那个少年，而最后我成了那只夜莺。

　　第二天早上我独自打开大门，穿着那条裙子，带着辛贝迪恩的白玉兰，马车在门口等我，车夫将最后一点烟丝填进烟斗。

　　在我身后，晨曦挣脱花园。

注释：

——*皆出自奥斯卡·王尔德《夜莺与玫瑰》

——**出自雅各·格林与威廉·格林《莴苣姑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