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及笄那年，父亲的耿介招惹了同朝为官的小人，对方罗织罪名，将他陷下大狱。当时的我虽不懂事，却也意识到家里发生了变故，父亲的昔日好友一哄而散，家产也变卖得七七八八。一日黄昏，母亲流着泪将我偷偷送出后门，我挣扎着不肯上马车时，是夕颜从车里伸出手来，牵住我。

　　

　　那天晚上，我睡在夕颜的卧房里，洁白的帷幔从梁柱上垂下来，隔绝了鱼龙混杂的污浊尘世，这一方小世界里，只有我和她。夕颜握着我颤抖的手，一遍一遍安抚着我，她说朝颜不要怕，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从命官之女，成为罪臣之女，我一夜之间长大，我何尝不知道夕颜父亲冒着多大的风险替我父亲周旋，又何尝不知道他们肯收留我，是多大的情分。夕颜不准我想太多，只教我安心待在她的书房里吟诗作画，继续做我的云京才女，待到出阁的年纪，以姐姐的身份同样嫁一名青年才俊，也算对得起两家长辈多年的交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夕颜形影不离，我们身材相仿，又常穿同款的衣裙，即使父母也常常分不清我们的差别，更不要说慕名而来的客人。日间坐在书房里，常有拜帖递进来，只求我们赏个脸，诗书酬酢一番。不必说，这些拜帖都要我来回，我答得烦了，常常冷淡地拒绝，但夕颜兴致颇高，她常常指着帖子的落款津津乐道，把八卦消息灌进我的耳朵。

　　

　　谁家的公子俊俏，谁家的公子大方，谁家的公子风流，谁家的公子似乎对她有意思……我沉浸在诗书画作中的时候，夕颜对这些小道消息如数家珍，我打趣她急着出嫁，她反而一脸正色地否认，说等我这个做姐姐的嫁出去，方才轮到她。

　　

　　我们闹成一团，不由得笑她荒唐，自己经历了太多变故，很难有心情再为什么人动心。但某一天，一张拜帖递进来，我将上面的词句来来回回读了几遍，竟然迟迟不敢下笔回复。

　　

　　身为云京城里的才女，我微有薄名，难免自矜自持，平日只可我回绝别人，却没有谁的诗文能令我心生仰慕。但今时不同，拜帖上的华彩词章令我叹服，我有意与对方一争高下，却自觉力有未逮。辗转几天后，我终于拟定了回复，寄出后，又迅速收到对方新作的诗和一封信，薄薄的信纸上，满是对我的倾慕。

　　

　　我反复读着那些诗，只觉清辞丽句，读来口齿噙香，满室生辉。慨叹之余又拆开那封信，被这样的人仰慕，令我欣悦而惶恐。我努力搜肠刮肚，找出最好的句子写在回信里，看到对方再次回信中的认可，我便更加开心。

　　

　　书信往来了一段时间，我们相谈甚欢，对方请求我见他一面。我虽然才名远扬，却因身份的缘故，常年带了面纱，坐在重重纱帘后面会客。面对这样的要求，我有心偏向他，但少女的矜持令我有口难言，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如果问问夕颜的话，她一定会有办法吧？夜深人静，我们挤在纱帘下，说起女儿家的悄悄话，但还没等我开口，夕颜就羞红了脸，把头埋进我的脖子里。

　　

　　她说朝颜，我好像爱上了一个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