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玩家联盟·珍珑局长

　　漫长一生，总会遇到些合理或不合理的事情。

　　合理的比如没什么名气的中年画家偶得灵感，新作被一位酷爱油画的北地军阀赞赏有加，军阀手下两个空有身份的没落贵族争相借花献佛，将作品拍上天价。画家穷酸一辈子忘乎所以，不慎“饮弹自杀”。

　　不合理的比如画家的妻子悲痛之余随之而去，年仅十一岁的孤女无人接管，竟能在时局动荡的北地活下来。

　　再合理的比如黑水城外乞儿众多，天长日久也成些气候，偶然见到个落单的女孩儿跟自己抢饭碗，自然少不了一番热情款待，甚至在乞儿首领接到不明身份者的委托时，还将绝对无法完成的高佣金任务交给那孤女。

　　再不合理的比如那孤女虽然几乎送命，竟堪堪完成了任务，自此在一帮乞儿中立稳脚跟。上帝给了她一双碧绿的双眼，竟还赏赐她远超寻常人的夜视能力。

　　或许她和她跳了一辈子芭蕾舞的母亲一样是猫妖转生，美艳有余，却灾祸缠身。

　　薄薄一层小雪覆在西德尔博物馆的三层小楼上，此时黄昏日落，余晖漫漫，一辆辆豪华车马在门前停下来，戴着白手套的门童打起帘子，斯文体面的绅士和优雅动人的名媛次第出示请柬，消失在博物院入口。

　　娜塔莎从二楼窗子向下看，除却大部分高鼻深目的本国人，其中不乏气质卓然的云端贵客和苹果跨国公司西装革履的总裁，甚至有几个北地军官，虽然换下了军装，但笔挺的腰背和有力的步伐依然能让她一眼看出他们的身份。

　　是的，娜塔莎早就被信鸽小城的警察厅放了出来。比起乱贼比人多的北地，信鸽小城的巡警真是太好应付，只要做出可怜而迷茫的神情随便编几个谎话，他们就相信了自己是参加慈善晚宴某艺术品商人的小女儿，因父辈恩怨而差点被竞争对手绑架。

　　于是这些自以为立了一功的家伙不仅请医生为她治了伤，还亲自派车将她送到了西德尔博物馆。当然，娜塔莎不会让他们见到所谓的“父亲”，她早就看准机会溜到了侧门，凭自己从小酒馆里骗来的木牌混了进去。

　　红日西斜，受邀者都已到场，衣香鬓影间，回荡着悠扬的提琴声。娜塔莎跑上三楼，在门镜前匆匆理了理仪容，努力摆出贵族小姐的架势，款款走入宴厅。

　　随着拍卖师走上台前，宴厅里渐渐静了下来。第一件珍品是一份琴谱残卷，名字似乎叫《云外奇谱》，娜塔莎闻所未闻，只听个囫囵，她坐在第三排偏左，满心只想着如何从在场的近百人中认出哪个是自己要找的艺术品商人。此时第一件珍品亮相，前排各位竟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望向娜塔莎。

　　娜塔莎悚然一惊，但迅速反应过来，也顺着大家的目光向身后望去，第五排正中央，坐了个俊俏的公子，一身素白色长衫披上滚金边的殷红外袍，衣角还有寒梅傲雪的刺绣图案，显然是个云端人。娜塔莎看得出，这什么《云外残卷》和他渊源颇深，在场的各位都等着他出价。

　　或许小酒馆里的各位说得不错，北地内乱，革命军和守卫军都需要大量的军火支撑，就算其他国家的贵族富商有意发一笔战争财，也不肯在北地局面尚未明朗之时，公开站出来与哪一方合作。于是今天这场拍卖会就是为此而开——有需求的北地军官着意搜罗来在场各位的心头好，有看上的尽管出价，明里交易的是真金白银，暗里就不一定是什么了。

　　但在场各位也不是待宰的羔羊，在这种明知道对方放出一条大饵，就是想要自己上钩的情况下，那来自云端的俊俏公子反而迟迟不出价。在场的各位大概都清楚那人的身份，也没有谁敢哄抬价格，僵持几轮后，那副画被俊俏公子身畔一个水绿色长裙的小姐以合适的价格拍下。

　　本想钓一条大鱼，不想吃了个瘪，娜塔莎心里好笑，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在场的都是有身份的人，除却开场那一眼，再没有谁四下乱看。娜塔莎这一回头显得尤为突出，那云端的俊俏公子看在眼里，对娜塔莎微微一笑。

　　然而娜塔莎并没注意到，她只看到了水绿色长裙的少女那双青色眸子。同样是偏绿的瞳色，那少女眼底古井无波，沉静而大气，想起自己略带妖异的翠色，娜塔莎微微叹了口气，回身坐回椅子上。

　　第二件拍卖品是一张设计图，似乎是出自名家之手，与此间某位也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渊源。场内瞬间热烈起来，叫价声不绝于耳。娜塔莎观察着举牌的每一个人，一个银色短发的青年和粉色长发的少女并肩而坐，他们装束寻常，却悄悄把控着价格上涨的节奏。终于，前排一位眉眼刚毅的北地人叫出了极高的价格，似是感到满意，那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放下了继续叫价的手。

　　是苹果联邦某个服装集团的董事吧？想要给自家公司设计师的作品抬抬身价，还是原本就是设计图的主人，暗地里在跟北地军阀叫价做交易呢？虽然对北地以外的国度不甚了解，但娜塔莎对这一套并不陌生。

　　三锤定音，第三件拍卖品被推上来，揭去薄薄一层天鹅绒，一幅精美的油画呈现在众人面前，画上碧瞳贵妇怀抱一只波斯猫坐在镀金扶手椅上，笑得妩媚动人。

　　娜塔莎呆坐当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幅画，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画上的人。她记得子爵府上那几个傲慢的手下，记得威逼不成时那声枪响，记得火葬场里的熊熊火光，以及随后两年间自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浪……

　　娜塔莎的脊背僵硬地挺直，满脑子只有拍卖师的声音嗡嗡作响。

　　“来自北地的提尔提督曾对此画大加赞赏，今日为慈善晚宴割爱，特委托……”

　　又是提尔提督！娜塔莎不认得什么北地的军阀，却清晰地记得这个名字。是他对画的赞不绝口令作为画家的父亲名声大噪，也是他的赞赏惹来两个名存实亡的北地贵族争相买画意欲讨好。但听到贵族手下的人做事不干净惹出人命的传言，军阀大人反而轻描淡写地拒绝了这份礼物——背后几条人命，不够晦气。

　　从此，那副油画压在子爵手里两年余，今日他竟想混进拍卖会来，借提督的名头再赚上一笔。一股怒气在娜塔莎脑海里炸开，她按捺不住，“腾”地站了起来。

　　“这位小姐……”拍卖师望向娜塔莎，这女孩子年纪不大，眉宇间隐有几分怒意，衣着还算华贵，手里却没有叫价的名牌。

　　“五十万星光币起拍——五十万一次。”

　　或许是娜塔莎的行为太过瞩目，众人虽不与她相识，却都暗地里猜测着她的身份，以及她如此紧张这幅画，是不是与之有什么深厚渊源——一如云端祝家主与《云外奇谱》。或是众人不想与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孩结怨，或是画作本身来历平平，场间一时寂静无声。

　　“五十万两次。”

　　娜塔莎只是一时冲动，并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此时立于原地，赫然清醒过来，手心和额头渐渐渗出冷汗。在场各位疑惑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五十万，她做梦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但是，她做梦也想拿回这幅画。

　　付款的时候见机行事吧。娜塔莎心一横，大不了一死。

　　“五十万三——”

　　“一百万。”

　　全场依旧安静，娜塔莎猛然回头，望向声音传来的位置，倒数第二排，一个青年男子正举着手中的名牌，感受到娜塔莎的目光，他微笑致意。此人三十余岁，有着旧式贵族特有的高贵气度，与北地那群名存实亡的爵爷完全不同。但娜塔莎隐约觉得，他优雅的绅士举止中，透着些危险的气息。

　　“这不是很久没有公开出席的公爵大人吗？他那个商界友人怎么没有来？”

　　“怎么没来——诶？他怎么离席了？”

　　全场寂静中，几句窃窃私语微弱不可闻，娜塔莎听得真切，他们提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黑衣人口中的艺术品商人！那人已过中年，须发半白，同样坐在倒数第二排，却离这位叫价的公爵大人相距甚远，娜塔莎回头时，正有个家仆打扮的男子对他私语了几句，两人一前一后，从后门离开了拍卖宴厅。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娜塔莎心急起来，她咬紧牙关，回望拍卖台上那副油画，却还是起身追了过去。短跟小靴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嗒嗒作响，不顾众人的目光，她一把推开了后门。

　　“一百万成交——”

　　娜塔莎在走廊奔跑，仿佛听到了门内拍卖师的小锤发出一声轻响。

　　我一定会把那幅画拿回来的，娜塔莎告诉自己——但不是现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