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玩家联盟·珍珑局长

　　今天的云端历史博物馆比往日更加热闹，一队队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教授的带领下前来参加馆内新举办的展会。

　　古植物这个专业一向冷门，近些年也未见回温，二三十人同时在场，已是十分吵闹。我站在门外院落中央，望着他们三三两两结成小组，压低声音讨论起来，不时还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忽然，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学生跑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后露出惊喜神色，回头唤道：“学姐！这里有一棵好大的树！”

　　“这不是历史博物馆的标志性植物吗？据说是上古的大椿，怕也有上千年历史了。”

　　“是不是真的啊！上千年，那个时候还是……什么朝代来着？”

　　我静静地望着她，一身略带古意的小裙子，两条长辫子垂在耳后，拎包、裙摆，连围巾上都是山茶图案的印花。就像每一个刚踏进大学校门的女学生一样，她元气满满，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

　　不过不要吃惊，我的姑娘。回想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可比你口中忘记名字的朝代还要久远很多。久远到一切喜悲都已随岁月远去，只剩故事的最初，你明媚而温暖的笑容永不褪色。

　　那是上千年前的上千年前，天光乍亮的清晨，云端东境的小镇，历经无止无尽的漫漫长夜，一杆细弱的青枝破土而出。那时她是相府的大小姐，却像今天一样活泼好动，甚至偷了父亲书房里珍藏十年的树种，把我种在了料峭春寒中。

　　虽然很艰难，但神树的面子不能丢，我还是咬着牙关努力生长，同时在心底埋怨了这个种下我的人千百遍，这季节雪还未化，天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所有的怨气都在我看见她的一瞬间烟消云散——天色微亮就披了衣服钻出被窝，翻墙出院来见证我发芽的一刻，这显然不是每个大小姐都做得到的。我知道我不是她随手种下的玩物，有些感激的同时却听到她对侍女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没错啦，这花就是山茶！”

　　我真的不是山茶，我不由苦笑。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她还煞有介事地低下头，仔仔细细将我端详了一番。几缕发丝垂下来，挠在我的叶片上痒痒的。我望着她认真的神情，清秀的同时带着几分娇憨，丝毫没养出大小姐的矜贵脾气。

　　最后她一盏清水将我淋个湿透，在被人发现前迅速跑回相府大宅里。我在熹微的晨光中打了个喷嚏，回想起她温暖的手和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少女甜香。

　　罢了，虽然迷糊了点儿，也算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后来我回想起这份心情，总觉得一棵能活上千年的神树有雏鸟情结是十分丢人的事，但心思如绵绵春水一发不可收拾，等我意识到时，已经再也忘不掉她了。

　　这都要怪她，种树就好好种树，没事找我聊什么天。

　　那时候她尚未及笄，还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姑娘，爬树捉蜻蜓扎风筝草坪打滚……在一个女孩子只有安静贤淑才嫁得出去的年代，她简直无恶不作，为此也没少被父母管教，但本性难移，她总是不改。

　　毕竟姑娘还小，打骂都不是办法，娘只好将她禁足在院子里，想让她改改性子。于是抛开那些无聊的侍女，庭院中这棵小树几乎成了她唯一的朋友。现在想想她是相当孤独的，但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静静聆听。

　　想去云端东境看泽国，看那一片辽阔而寂静的海；想去云端南境看花田，万紫千红是不是真的可以蛊惑人心；想去云端北境的高岭，传说人烟稀少处有剑仙出没……我的姑娘她身居深宅，心里却装着大大的世界，只能在下人房间里偷来的禁书中聊取慰藉——志怪小说是不算书的，饱读圣贤的相爷如是说。

　　对一棵树絮叨许久，亏她有这份耐心。听她念得多了，我修炼的速度也快起来，结出灵魄的日子比预期早了许多。没几年我便修出了人形，可以化作一个少年的模样，但法术终是用得不熟练，一次练习浮空时，我被刚出门的她当场撞了个正着。

　　不敢想被其他人发现，会不会吓得扭头就跑，随即找道士来除了我这个“妖孽”，但她看多了志怪小说，竟不感到吃惊，反而有些惊喜，这令我颇有些感动。既然没必要再遮遮掩掩，我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她竟也完全相信，此后她对着小树的喃喃自语全都有了回应，为逗她开心，我也时常用法术变些戏法儿给她看。

　　大概缘分，就是在这时候开始的吧。

　　那几年我们很快乐，日子单纯美好地幸福着。她长成了大姑娘，学会了梳妆打扮，也被允许偶尔在侍女的陪伴下出门游玩，而我则胡乱翻着她特地为我寻来的“武功秘籍”，为不久将来的初次雷劫做准备。我们白天分离，晚上在树下重聚，将一天发生的趣事讲给彼此听。如果上天眷顾，我希望可以日日如今日，相依相伴到永远。

　　但人间种种，常常事与愿违。

　　那天她傍晚回家，神情低落，像是有心事。我再三追问，终于听她说起事情始末。原来白天她磨了娘亲许久，终于被放出门，在侍女的陪伴下去城东老街游玩，怎知回家路上竟被一个吃醉了的公子哥儿拦住，似乎错认她是酒楼里相熟的红牌，言语间轻薄起来。

　　那日她偏巧没乘轿，想沿着老街上的小吃店走走，这一拦就被对方拦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路口。往来路人指指点点，她几时受过这种羞辱，几乎当场哭出来。虽然后来也豁出架子骂了对方一场，奈何对方言语实在不堪入耳，就算还了口，依然气得发抖。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不禁火冒三丈。

　　那年距生根发芽已有十余载，法术上我颇有些进益，年轻气盛，心里也浮躁起来，想着自己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居然被不知怜香惜玉的凡人如此对待，当场就现出人形赶出门去打算要对方好看。但我的姑娘拼命拦住我，一直以来她坚决反对我胡乱使用法术，觉得如我恃强凌弱，将来渡劫时一定会倍加辛苦，而她是相府千金，对方不敢将她怎么样。

　　但没过几天，我们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她父亲替她承下了一门亲事。那位准新郎，正是那天当街羞辱她的公子。

　　（未完待续）